第44章 壽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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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壽司
本應該是輕松愉快的暑假, 在過了一陣不規律的無聊生活後，越發感覺漫長難捱了。
某天，安晞兮去程涵家附近玩, 傍晚的時候, 程涵送她回車站。
沿途的風景匆匆而過, 在困倦得快要睡著時，“洛城附中”幾個大字忽然晃了過去。
安晞兮的心臟往下墜了下，困倦一掃而過，回頭遙望逐漸往後退的學校。
她打開手機，在微信通訊錄打下“shen”，但是很快又刪掉，搖了搖頭。
對方都要疏離她了, 她怎麽能上趕著呢？
她可不是什麽勇敢的人, 她的膽子明明很小。
又胡思亂想著, 不一會兒, 漸漸闔上眼睛，後來再醒來的時候, 已然坐過站。
又折騰了一圈，等回到離家最近的車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若是平常上學的時候, 這個點家附近還很熱鬧, 但是因為放假同學們都回家了, 賣小吃的也沒了, 偶爾還有狗吠聲, 顯得胡同更加寂寥。
這個時候, 程涵發信息過來問：你到家了嗎？
為了不讓程涵擔心，安晞兮回覆：到家了。
又過了幾分鐘, 程涵發過來兩行字：到家就好，我剛才聽趙景說放假了，你家那片有點不安全，很多混混都喜歡在那附近轉悠，你以後記得晚上別出來了。
安晞兮邊走邊看，原本無感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她停腳步，往後左右環顧了一周，轉身回去時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感覺身後似乎還有腳步聲，心緒收緊，拳頭不自覺握緊，正準備拔腿跑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她。
“晞兮！”
安晞兮松了口氣，回頭看向祁淮：“學長，你怎麽在這裏呀，嚇我一跳。”
祁淮笑笑說：“你家附近有個淘舊書的寶藏書店，我看書入迷了，出來就天黑了。”
“你說的該不會是買了不虧巨化算書店吧？”
祁淮挑眉：“你怎麽知道？”
“咳，”想起程涵在那裏借過一些不可言說的書，安晞兮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我路過過，那裏書的種類挺多。”
“對，不過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安晞兮撓撓頭：“路上的風景有點好看，坐過站了。”
祁淮莞爾：“像你的風格。”
“現在挺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雖然有點麻煩你，但是我感覺我真的有點需要。”安晞兮餘光瞥到鉆進草叢裏的小黑貓，拐角處那個本應亮起來的燈卻沒亮。
“以前上下學真沒發現這條胡同還怪嚇人的，最近路燈還壞了。”
“晚上女生確實少出來比較好，雖然是學校附近，但是放假了還是挺亂的。”
“嗯，我最近也在想，開學後住宿好一些，能節省時間學習，也不用膽戰心驚地回家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完長長的胡同。
另一個交叉口，沈稚禾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手指握緊，直到影子消失在盡頭。
/
回到家，整理書桌上高一課本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藍色封皮的本子，慢慢翻開，前面幾頁是標註得很清晰的必備物理公式，後面是例題。
安晞兮看著瀟灑的字體，想到與沈稚禾的最後一次見面，翻出手機給祁淮發消息。第二天，一家日料店裏。
“怎麽忽然想到請我吃飯了？”祁淮端坐著，笑問對面的安晞兮。
“因為你之前請我吃過飯嘛，回請你。”安晞兮回道。
祁淮夾了一塊面前三文魚壽司到安晞兮的小盤子裏，聲音溫和：“說吧，什麽事？學習上的還是生活上的？”
“嗯，其實都有，”安晞兮慢吞吞地拌著碗裏的咖喱肥牛烏冬面，說，“目前可能後者比較重要，但是我說了又有點怕你生氣。”
祁淮勾勾唇角：“是因為沈稚禾的事兒吧？沒關系，你可以問的。”
安晞兮驚訝：“你怎麽知道？”
祁淮賣關子地眨了眨眼：“神機妙算。”
“就是，我想了解他之前初中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兒，不知道為什麽，那次他幫我教訓了一些想要欺負我的人，卻與我不再有聯系。”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人是他初中有過節的同學。”
祁淮反問：“你相信關於他的那些傳言嗎？”
安晞兮不假思索：“不信。”
“那你眼中的他，是什麽樣的呢？”
這個問題有點抽象，倒是讓安晞兮怔了下，她想了一會兒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以為你會說像是聰明、正義感這類褒義詞。”
“不管什麽形容詞，都不能準確地定義一個人，要是真說的話……”一個詞呼之欲出，安晞兮理智地憋住了。
臉卻開始有些發熱。
好看。
好看到，讓人心動。
這話可不能輕易說。
“什麽？”
“沒什麽。”某人喝了口水壓驚。
“就像你說的，人的性格是很覆雜，面對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相處模式，所以不能被輕易定義。而他初中只是恰巧，那些看起來‘心高氣傲不知好歹’的一面被人看到，然後放大，演變得越來越嚴重。”
“所以——他一定不是傳言中描述的那種，脾氣很大，愛仗勢欺人的那種人。”
祁淮娓娓道來。
“簡而言之，就是被一些懷有惡意的人潑臟水了，而那個傻子又懶得解釋。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是，他因為自己的臭脾氣，放棄了很重要的物理競賽，挺讓人怒其不爭的。”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有點幼稚。”
說到幼稚，安晞兮讚同地點點頭。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包間裏，沈稚禾靠在木質椅背上，面無表情地雙手環胸。
王浩楠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稚哥，你要是好奇他們說什麽，你可以湊近點，我們不笑話你的。”
張星雨附和：“是啊，都到這份兒上了，稚哥你不用承認，也不用掩飾，我們都知道了。”
沈稚禾拳頭往桌上一放，咬牙道：“你們能知道些什麽！”
兩人相視一笑，悶聲吃桌上的肥牛溫泉蛋飯。
過了一會兒，王浩楠忽然扯旁邊人的袖子：“欸欸欸，我聽見祁淮那小子說，你有點幼稚？”
張星雨湊近墻面：“我也聽聽……啊，我聽見安晞兮說“他確實挺傻的。”
“我覺得，你好像希望不太大了。”
“畢竟祁淮和你的關系也不大好，你能指望他說些什麽好話？”
“哦對，反正你都要走了不是，這樣對人家女孩子也好。”
沈稚禾擡頭皺眉：“？”
隔壁包間，祁淮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好。”
走出房間，經過他們包間的時候，正好傳出沈稚禾咬牙切齒的聲音：“能不能別笑了你們！想死嗎！！！”
祁淮忍不住搖搖頭，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一點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所以，他們為什麽不能做朋友呢？
安晞兮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給出的答案模棱兩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參透。
後來知道沈稚禾的一些話只是無心的，做的那些讓他不理解的事情，也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好。
已經晚了。
沈稚禾沒變，一如往前，像夏天薄荷味的氣泡糖。
看起來冒了那麽多泡泡，很容易炸毛，再仔細觀察，會發現在周圍的水世界裏散發著甜意。
變的是他，可能幾年的時間，磨平了他的棱角與幽暗面。
原本只是假裝對這個世界和善，假裝著，假裝著，卻發現，原來生活也挺美好，周圍的人，也都挺好。
所以他毫不吝嗇地在安晞兮面前聊起沈稚禾的好。
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很好。
他不該再置氣，對一些過去的事情念念不忘了。
“餵。”
身後忽然傳來沈稚禾的聲音。
祁淮轉身，看到沈稚禾，挑眉：“怎麽？”
“你剛剛在安晞兮面前說我什麽了？”
“說你之前放棄了一場物理競賽，然後被爸媽罵了一頓。”
“就這嗎？”沈稚禾面上松下來，插著兜就要轉身往回走，卻被祁淮一把攔住。
“就這？”他提高音量，“你知不知道這種比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你卻輕輕松松地放棄。”
“所以呢？”對於祁淮忽然的變化，沈稚禾波瀾不驚地撥開他的手腕，“這是我的事，與你有什麽關系？”
而這態度，瞬間點燃了一向溫和的祁淮的怒火，他抓住沈稚禾的脖頸，咬牙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終究還是放手，冷靜下來。
所以為什麽他們不做朋友呢，這一刻，答案呼之欲出。
曾經，沈稚禾是他羨慕過的別人家的孩子，聰明又恣意，無論是學習還是游戲，都能做得很好，而他只是大家眼裏的“乖學生”，只能靠努力學習，不敢放學出去玩那種。
每次在家裏窗戶邊上看見抱著籃球路過的沈稚禾，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直到看不見為止。
直到有一天，沈稚禾敲開了他們家的大門。
“和我一起玩啊。”他咧開笑臉說。
後來，他在房間裏學習時，媽媽端著一杯牛奶進來說：“沈家的小孩，你和他好好相處吧，也許後面會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而又過了一陣子，媽媽還是像往常一樣，走進他房間說：“聽說他退學了，爸媽在國外也不管他，說不定國外養著其他小孩呢，你還是好好學習吧。”
那天，祁淮喝下的牛奶，沒有那麽甜了。
初二的祁淮問剛上初中的沈稚禾：“你自己一個人住，不會覺得無聊嗎？”
“會啊，但是我有阿姨照顧我，爸媽也會給我通信，我還有很多積木拼圖手柄游戲還有漫畫！”
明明沈稚禾身邊沒有家人，可是為什麽他卻活得那麽明亮，相處得越久，他就愈發覺得刺眼。
而哪怕他後面一天天幹了很多“不正經事兒”，卻還是能做出他解不出的題目。那一刻心裏的荊棘又開始蔓延。
很奇怪，他們應該是朋友的，他也希望他過得好。
於是他警告沈稚禾“好好學習，不要不務正業，不要那麽幼稚”。
而沈稚禾卻說：“好好學習也不一定有好成績，關鍵還是要找對方法，需要我教你嗎？”
在得知沈稚禾因為和父母賭氣，放棄了物理競賽後，祁淮氣得半死，質問他“你還要不要念高中了”。
沈稚禾攤手，無所謂，就算在家自己啃課本，也能中考。
直到最後，風評越來越差，沈稚禾卻滿不在乎，還是總是一副“只要我想就能輕松辦到”“關鍵是我不想”的模樣。
祁淮冷眼旁觀地，看著他陷入沼澤。
在沈稚禾的視角裏，他是因為誤會他，不理解他才決裂的。
而祁淮明白，只是因為他心底的陰暗小人作祟。
每個人的心底都住著一個反面小人，沈稚禾的小人是自大猖狂。
而他的小人，是嫉妒與不平衡。
……
祁淮諷笑：“怎麽現在這麽懦弱了，不是之前都喜歡上來打斷嗎？”
本以為對方會像炸毛的獅子揪他的衣領，沒想到沈稚禾卻是說：“如果你和安晞兮相處得很愉快，那也不是壞事，我媽已經幫我把出國的機票訂好了。”
直到現在，雖然幽暗小人已經長成成熟理智溫和的小人，在看到安晞兮聽他聊起沈稚禾眼睛都亮星星的時候，祁淮真的很想揍這個狂妄的家夥。
於是他們的身份像是置換過來一樣，祁淮終究還是扯起沈稚禾的衣領，咬牙道：“沈稚禾，你到底還要渾渾噩噩到什麽時候！你知道安晞兮有多擔心你嗎？！去年我像你這個時候，已經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了，而你卻還是被別人安排自己的路嗎？”
也許是很多年的氣累積到一起，祁淮終於揍了他一拳，在他臉頰上打出一塊青色。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少管我！”
“早在三年前物理競賽那次我就看不慣你了，明明就差最後一個獎項，就可以進華大少年班，你到底為什麽，要放棄物理？”
“——而你現在，連唯一一個在你被謠言纏身時，還執拗地相信你的人，也要放棄嗎？不是挺喜歡多管閑事喜歡保護人嗎？可是在她無助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祁淮怒極反笑，“沈稚禾，不是挺能挺灑脫的嗎，怎麽卻總在關鍵時刻猶豫？”
沈稚禾被揍得臉歪在一旁，腦海裏浮現的是他與安晞兮最後見面的那一幕。
是啊，所以究竟在猶豫什麽呢。
是害怕面對未來也許會討厭她的安晞兮，
還是，害怕面對保護不了安晞兮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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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安晞兮去程涵家附近玩, 傍晚的時候, 程涵送她回車站。
沿途的風景匆匆而過, 在困倦得快要睡著時，“洛城附中”幾個大字忽然晃了過去。
安晞兮的心臟往下墜了下，困倦一掃而過，回頭遙望逐漸往後退的學校。
她打開手機，在微信通訊錄打下“shen”，但是很快又刪掉，搖了搖頭。
對方都要疏離她了, 她怎麽能上趕著呢？
她可不是什麽勇敢的人, 她的膽子明明很小。
又胡思亂想著, 不一會兒, 漸漸闔上眼睛，後來再醒來的時候, 已然坐過站。
又折騰了一圈，等回到離家最近的車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若是平常上學的時候, 這個點家附近還很熱鬧, 但是因為放假同學們都回家了, 賣小吃的也沒了, 偶爾還有狗吠聲, 顯得胡同更加寂寥。
這個時候, 程涵發信息過來問：你到家了嗎？
為了不讓程涵擔心，安晞兮回覆：到家了。
又過了幾分鐘, 程涵發過來兩行字：到家就好，我剛才聽趙景說放假了，你家那片有點不安全，很多混混都喜歡在那附近轉悠，你以後記得晚上別出來了。
安晞兮邊走邊看，原本無感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她停腳步，往後左右環顧了一周，轉身回去時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感覺身後似乎還有腳步聲，心緒收緊，拳頭不自覺握緊，正準備拔腿跑的時候，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她。
“晞兮！”
安晞兮松了口氣，回頭看向祁淮：“學長，你怎麽在這裏呀，嚇我一跳。”
祁淮笑笑說：“你家附近有個淘舊書的寶藏書店，我看書入迷了，出來就天黑了。”
“你說的該不會是買了不虧巨化算書店吧？”
祁淮挑眉：“你怎麽知道？”
“咳，”想起程涵在那裏借過一些不可言說的書，安晞兮忽然有點不好意思，“我路過過，那裏書的種類挺多。”
“對，不過你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安晞兮撓撓頭：“路上的風景有點好看，坐過站了。”
祁淮莞爾：“像你的風格。”
“現在挺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雖然有點麻煩你，但是我感覺我真的有點需要。”安晞兮餘光瞥到鉆進草叢裏的小黑貓，拐角處那個本應亮起來的燈卻沒亮。
“以前上下學真沒發現這條胡同還怪嚇人的，最近路燈還壞了。”
“晚上女生確實少出來比較好，雖然是學校附近，但是放假了還是挺亂的。”
“嗯，我最近也在想，開學後住宿好一些，能節省時間學習，也不用膽戰心驚地回家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完長長的胡同。
另一個交叉口，沈稚禾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手指握緊，直到影子消失在盡頭。
/
回到家，整理書桌上高一課本的時候，看到了一個藍色封皮的本子，慢慢翻開，前面幾頁是標註得很清晰的必備物理公式，後面是例題。
安晞兮看著瀟灑的字體，想到與沈稚禾的最後一次見面，翻出手機給祁淮發消息。第二天，一家日料店裏。
“怎麽忽然想到請我吃飯了？”祁淮端坐著，笑問對面的安晞兮。
“因為你之前請我吃過飯嘛，回請你。”安晞兮回道。
祁淮夾了一塊面前三文魚壽司到安晞兮的小盤子裏，聲音溫和：“說吧，什麽事？學習上的還是生活上的？”
“嗯，其實都有，”安晞兮慢吞吞地拌著碗裏的咖喱肥牛烏冬面，說，“目前可能後者比較重要，但是我說了又有點怕你生氣。”
祁淮勾勾唇角：“是因為沈稚禾的事兒吧？沒關系，你可以問的。”
安晞兮驚訝：“你怎麽知道？”
祁淮賣關子地眨了眨眼：“神機妙算。”
“就是，我想了解他之前初中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兒，不知道為什麽，那次他幫我教訓了一些想要欺負我的人，卻與我不再有聯系。”
“——後來我才知道，那些人是他初中有過節的同學。”
祁淮反問：“你相信關於他的那些傳言嗎？”
安晞兮不假思索：“不信。”
“那你眼中的他，是什麽樣的呢？”
這個問題有點抽象，倒是讓安晞兮怔了下，她想了一會兒說：“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以為你會說像是聰明、正義感這類褒義詞。”
“不管什麽形容詞，都不能準確地定義一個人，要是真說的話……”一個詞呼之欲出，安晞兮理智地憋住了。
臉卻開始有些發熱。
好看。
好看到，讓人心動。
這話可不能輕易說。
“什麽？”
“沒什麽。”某人喝了口水壓驚。
“就像你說的，人的性格是很覆雜，面對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相處模式，所以不能被輕易定義。而他初中只是恰巧，那些看起來‘心高氣傲不知好歹’的一面被人看到，然後放大，演變得越來越嚴重。”
“所以——他一定不是傳言中描述的那種，脾氣很大，愛仗勢欺人的那種人。”
祁淮娓娓道來。
“簡而言之，就是被一些懷有惡意的人潑臟水了，而那個傻子又懶得解釋。有一件比較重要的事情是，他因為自己的臭脾氣，放棄了很重要的物理競賽，挺讓人怒其不爭的。”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只不過，有點幼稚。”
說到幼稚，安晞兮讚同地點點頭。
而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包間裏，沈稚禾靠在木質椅背上，面無表情地雙手環胸。
王浩楠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稚哥，你要是好奇他們說什麽，你可以湊近點，我們不笑話你的。”
張星雨附和：“是啊，都到這份兒上了，稚哥你不用承認，也不用掩飾，我們都知道了。”
沈稚禾拳頭往桌上一放，咬牙道：“你們能知道些什麽！”
兩人相視一笑，悶聲吃桌上的肥牛溫泉蛋飯。
過了一會兒，王浩楠忽然扯旁邊人的袖子：“欸欸欸，我聽見祁淮那小子說，你有點幼稚？”
張星雨湊近墻面：“我也聽聽……啊，我聽見安晞兮說“他確實挺傻的。”
“我覺得，你好像希望不太大了。”
“畢竟祁淮和你的關系也不大好，你能指望他說些什麽好話？”
“哦對，反正你都要走了不是，這樣對人家女孩子也好。”
沈稚禾擡頭皺眉：“？”
隔壁包間，祁淮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好。”
走出房間，經過他們包間的時候，正好傳出沈稚禾咬牙切齒的聲音：“能不能別笑了你們！想死嗎！！！”
祁淮忍不住搖搖頭，向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一點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
所以，他們為什麽不能做朋友呢？
安晞兮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給出的答案模棱兩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參透。
後來知道沈稚禾的一些話只是無心的，做的那些讓他不理解的事情，也是站在他的立場為他好。
已經晚了。
沈稚禾沒變，一如往前，像夏天薄荷味的氣泡糖。
看起來冒了那麽多泡泡，很容易炸毛，再仔細觀察，會發現在周圍的水世界裏散發著甜意。
變的是他，可能幾年的時間，磨平了他的棱角與幽暗面。
原本只是假裝對這個世界和善，假裝著，假裝著，卻發現，原來生活也挺美好，周圍的人，也都挺好。
所以他毫不吝嗇地在安晞兮面前聊起沈稚禾的好。
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很好。
他不該再置氣，對一些過去的事情念念不忘了。
“餵。”
身後忽然傳來沈稚禾的聲音。
祁淮轉身，看到沈稚禾，挑眉：“怎麽？”
“你剛剛在安晞兮面前說我什麽了？”
“說你之前放棄了一場物理競賽，然後被爸媽罵了一頓。”
“就這嗎？”沈稚禾面上松下來，插著兜就要轉身往回走，卻被祁淮一把攔住。
“就這？”他提高音量，“你知不知道這種比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你卻輕輕松松地放棄。”
“所以呢？”對於祁淮忽然的變化，沈稚禾波瀾不驚地撥開他的手腕，“這是我的事，與你有什麽關系？”
而這態度，瞬間點燃了一向溫和的祁淮的怒火，他抓住沈稚禾的脖頸，咬牙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終究還是放手，冷靜下來。
所以為什麽他們不做朋友呢，這一刻，答案呼之欲出。
曾經，沈稚禾是他羨慕過的別人家的孩子，聰明又恣意，無論是學習還是游戲，都能做得很好，而他只是大家眼裏的“乖學生”，只能靠努力學習，不敢放學出去玩那種。
每次在家裏窗戶邊上看見抱著籃球路過的沈稚禾，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直到看不見為止。
直到有一天，沈稚禾敲開了他們家的大門。
“和我一起玩啊。”他咧開笑臉說。
後來，他在房間裏學習時，媽媽端著一杯牛奶進來說：“沈家的小孩，你和他好好相處吧，也許後面會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而又過了一陣子，媽媽還是像往常一樣，走進他房間說：“聽說他退學了，爸媽在國外也不管他，說不定國外養著其他小孩呢，你還是好好學習吧。”
那天，祁淮喝下的牛奶，沒有那麽甜了。
初二的祁淮問剛上初中的沈稚禾：“你自己一個人住，不會覺得無聊嗎？”
“會啊，但是我有阿姨照顧我，爸媽也會給我通信，我還有很多積木拼圖手柄游戲還有漫畫！”
明明沈稚禾身邊沒有家人，可是為什麽他卻活得那麽明亮，相處得越久，他就愈發覺得刺眼。
而哪怕他後面一天天幹了很多“不正經事兒”，卻還是能做出他解不出的題目。那一刻心裏的荊棘又開始蔓延。
很奇怪，他們應該是朋友的，他也希望他過得好。
於是他警告沈稚禾“好好學習，不要不務正業，不要那麽幼稚”。
而沈稚禾卻說：“好好學習也不一定有好成績，關鍵還是要找對方法，需要我教你嗎？”
在得知沈稚禾因為和父母賭氣，放棄了物理競賽後，祁淮氣得半死，質問他“你還要不要念高中了”。
沈稚禾攤手，無所謂，就算在家自己啃課本，也能中考。
直到最後，風評越來越差，沈稚禾卻滿不在乎，還是總是一副“只要我想就能輕松辦到”“關鍵是我不想”的模樣。
祁淮冷眼旁觀地，看著他陷入沼澤。
在沈稚禾的視角裏，他是因為誤會他，不理解他才決裂的。
而祁淮明白，只是因為他心底的陰暗小人作祟。
每個人的心底都住著一個反面小人，沈稚禾的小人是自大猖狂。
而他的小人，是嫉妒與不平衡。
……
祁淮諷笑：“怎麽現在這麽懦弱了，不是之前都喜歡上來打斷嗎？”
本以為對方會像炸毛的獅子揪他的衣領，沒想到沈稚禾卻是說：“如果你和安晞兮相處得很愉快，那也不是壞事，我媽已經幫我把出國的機票訂好了。”
直到現在，雖然幽暗小人已經長成成熟理智溫和的小人，在看到安晞兮聽他聊起沈稚禾眼睛都亮星星的時候，祁淮真的很想揍這個狂妄的家夥。
於是他們的身份像是置換過來一樣，祁淮終究還是扯起沈稚禾的衣領，咬牙道：“沈稚禾，你到底還要渾渾噩噩到什麽時候！你知道安晞兮有多擔心你嗎？！去年我像你這個時候，已經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麽了，而你卻還是被別人安排自己的路嗎？”
也許是很多年的氣累積到一起，祁淮終於揍了他一拳，在他臉頰上打出一塊青色。
“我有自己的打算，你少管我！”
“早在三年前物理競賽那次我就看不慣你了，明明就差最後一個獎項，就可以進華大少年班，你到底為什麽，要放棄物理？”
“——而你現在，連唯一一個在你被謠言纏身時，還執拗地相信你的人，也要放棄嗎？不是挺喜歡多管閑事喜歡保護人嗎？可是在她無助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祁淮怒極反笑，“沈稚禾，不是挺能挺灑脫的嗎，怎麽卻總在關鍵時刻猶豫？”
沈稚禾被揍得臉歪在一旁，腦海裏浮現的是他與安晞兮最後見面的那一幕。
是啊，所以究竟在猶豫什麽呢。
是害怕面對未來也許會討厭她的安晞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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